赵姬的大局观 {甲辰读史 之二十三}

两千多年来，只要一说起赵姬这个名字，在大多数人的脑海里，立刻会蹦出来“舞女”、“荡妇”、“吕不韦情人”、“嫪毐淫妇”等负面词语，好像这个女人所做的一切全是大逆不道。其实，这样的结论对赵姬来说，是不公平的，从现有史料分析，赵姬不仅具备中国妇女善良、忍耐、贤惠、吃苦、坚强等所有优良品德，还在政治方面颇具大局观念。我们看下述事实。

01 六年艰辛

赵姬生于那一年，史书没有记载。按照《史记 吕不韦列传》记载，公元前267年，秦昭王太子悼死于魏国，公元前265年，秦昭王立次子安国君为太子，同时，安国君20多个儿子当中的一个儿子---异人被派往赵国邯郸当人质。也就是这一年，在邯郸经商的吕不韦发现了具有极大升值潜力的异人并着手制定实施将异人包装为太子进而继位国君的行动计划。一直到5年后的公元前260年，赵姬第一次登台亮相的角色是被大商人吕不韦看中的绝色舞女，秦异人看到后一见钟情，吕不韦很不情愿的将赵姬送给秦异人。在这个事情上，吕不韦、赵姬、秦异人这三个人可以说都是主角，没有配角，但是，历史只记载了吕不韦与异人的做法，赵姬在这里只是充当了服从者的角色，如果此时的赵姬在风光无限的吕不韦与落魄质子异人之间，毅然坚持对吕不韦不离不弃，那么，秦国的历史走向可能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吕不韦将赵姬送给秦异人的第二年即公元前259年，赵姬生秦始皇，其舞女的生涯结束，与秦异人一起开始家庭主妇的角色。可好景不长，在秦始皇三岁那年，即公元前257年，秦军攻打邯郸，兵临城下，赵国决定处死秦国人质异人。在情况万分紧急之下，吕不韦用600金收买赵国的看守官吏，与异人二人逃出邯郸城，进入秦军军营，被护送回到咸阳。赵姬和年仅三岁的嬴政被留在了邯郸城内，东躲西藏，九死一生，多次面临被杀的危险。所幸赵姬是豪家大户之女，才得以隐藏起来，因此母子二人竟得活命，直到公元前251年，秦昭王驾崩，安国君继位，异人正式做了太子，赵姬和九岁的秦始皇才回到秦国，一家人得以团聚。

每当我读到这里我就想：在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吕不韦和秦异人两个大男人只顾自己逃命，竟然置赵姬和只有三岁秦始皇的生命于不顾，在这个问题上，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是怎么向赵姬作解释工作的？或者是对赵姬予以隐瞒、逃回秦国后才告诉赵姬等。无论是哪种方式，此时的赵姬怎么看待曾经对自己那么好的这两位男人呢？她纵然有再多的怨恨，为了年幼的秦始皇也要艰难地生活下去，从公元前257年开始，赵姬的角色又由家庭主妇转换为带着儿子独居邯郸，这样的生活持续时间长达六年之久。这期间，赵姬的人生主体词与千千万万中国普通女性一样：“贤惠”、“忍耐”、“识大体顾大局”。因为这期间，秦赵两国战争不断，一个20岁左右的少妇，带着一个不懂事的少年，可以说是在炮火硝烟、东躲西藏中度过的，由此可见赵姬生活的艰辛。别说是在当时战争背景下，即使穿越到现在和平年代，一个女人带个小孩，一直单身生活6年，那该是什么滋味？按照史料记载，赵姬独居邯郸6年期间，并无绯闻，这样的形象怎能与后来的“荡妇”恶名连在一起？

02社稷为重

自公元前249年开始，秦庄襄王继位，赵姬贵为王后，再到三年后秦始皇继位，赵姬成为王太后，秦始皇称帝后，又称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帝太后，一直到公元前228年离开人世。在此21年间，以及赵姬在公元前238年秦始皇亲政以前的10年间，一直与吕不韦一起握有大秦帝国实权。我们需要面对的是，在中国封建社会，哪个家族有权以后不是封妻荫子，裙带连连，这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是，我们看看赵姬，在她握有实权的10多年间，史书没有记载过一件有关她利用权力地位为家族谋私的事情，因此，赵姬在她人生最辉煌的10多年间，其人生主体词是“社稷为重”，这一点也不夸张。

“社稷为重”另一表现是制约吕不韦权势方面。实际上，自庄襄王去世、嬴政即位开始，太后赵姬与相国吕不韦政治权势方面的争斗就已经开始了。据《史记 秦始皇本纪》记载，嬴政十三岁时，“庄襄王死，政代立为秦王。王年少，初即位，委国事大臣 ”，这里的“大臣”，实际指吕不韦；同一件事，《汉书 五行志》记载不同：“庄襄王继位三年，薨。子政立为王。王年少，初即位，委政太后”。这里明显不同是，在嬴政十三岁继位后，一说是委政吕不韦；一说是委政太后赵姬。因此，双方均公开扩张势力：吕不韦门客三千；太后赵姬嫪毐集团多达四千余人。当秦王赢政22岁亲政时，嫪毐集团宫变被迅速平息，嫪毐被车裂。对此，著名秦汉史专家李开元教授分析，嫪毐集团此次攻击的目标不可能是秦王赢政，因为幕后有赵姬同意，所以，嫪毐攻击的目标一是以华阳太后为首的外戚一族；二是势力强大的吕不韦集团。

赵姬“社稷为重”再一个表现是利用茅焦之谏和解与秦王之间的紧张关系。据《史记 秦始皇本纪》以及《说苑 正谏篇》记载，秦王政9年，嫪毐事件发生后，秦王赢政将母亲赵姬从咸阳迁往雍地，并杀死了27位以此劝谏秦王的臣子。后来，齐人茅焦以不利于“天下为事”理由劝谏，被秦王采纳，并将赵姬从雍地接回咸阳。对此，太后赵姬大喜，在招待茅焦宴会上，赵姬说：“抗枉令直，使败更成，安秦之社稷，使妾母子复得相会者，茅焦之力也”。自此之后，秦王赢政了解了太后在嫪毐宫变中的冤情，罢免了吕不韦相国职务并逐出咸阳回到封地洛阳。须知，在此之前，嬴政亲自下令将赵姬与嫪毐的两个儿子囊捕而死，就是将两个小孩装在布袋内摔死，这样的做法是何等残忍。即使如此，当嬴政将她接回到咸阳后，赵姬依然谈笑风生“安秦之社稷”，试想，此时的赵姬，如果没有大局观念，能够对嬴政采取如此宽容态度吗。当然，嬴政对赵姬态度也随之改变，后来，当赵姬去世以后，嬴政封赵姬为“帝太后”。

身后背负千年污名

关于赵姬长期以来背负“荡妇淫妇”污名的原因，主要是源于司马迁《史记 吕不韦列传》中记载。司马迁这样写道：始皇帝益壮，太后淫不止。吕不韦恐觉祸及己，乃私求大阴人嫪毐以为舍人，时纵倡乐，使毐以其阴关桐轮而行，令太后闻之，以啗太后。

我们看看与此相关其他史料对此事是怎么记载的。第一，《说苑•正谏》，秦始皇帝太后不谨，幸郎嫪毐，封以为长信侯，为生两子。第二，《战国策 秦策五 濮阳人吕不韦贾于邯郸》，专讲吕不韦与运作异人成为太子过程，对赵姬这个名字只字未提。第三，《史记 秦始皇本纪》：秦始皇帝者，秦庄襄王子也。庄襄王为秦质子于赵，见吕不韦姬，悦而取之，生始皇。以秦昭王四十八年生于邯郸。年十三岁，庄襄王死，政代立为秦王；第四，《秦集史 帝太后传》：嫪毐者亦邯郸人。及太后归秦，毐亦偕来，为宦者，遂得侍太后。太后所至，毐常从。赏赐甚厚。

从上述四份资料可以看出，与司马迁的《吕不韦列传》比较，第一个不同是均没有提及嫪毐阴及细节；第二个不同，嫪毐的身份不一样，《说苑 正谏》认定嫪毐的身份是“郎”，也就是帅男，不是假宦官；第三个不同，《战国策 秦策五》讲吕不韦，只字不提赵姬事情；第四个不同，马非百的《秦集史》称，太后与嫪毐早在邯郸就认识，嫪毐是随太后入秦的，不是吕不韦献嫪毐于太后的。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年6月出版的《秦始皇帝传》记载：“史称太后私求嫪毐，使其阴转桐轮而行，令太后闻之，皆为丑语，非事实也“。按照秦汉史专家李开元教授的研究，司马迁《本纪》所依据的资料多来源于档案材料，而《列传》是由多方面资料来源构成，包括司马迁本人到各地游走了解的民间传说以及为增加故事性而虚构的一些情节。

司马迁的《史记》共130篇52万6000字，据粗略统计共涉及女性407位，其中仅仅简单提及的有284人，其余123人根据故事进展情节，只在一定程度上写道她们的语言或行为，多是寥寥数语写出其鲜明个性：如富有神话色彩的刘媪；不求回报的漂母，令人敬仰的巴寡妇清等，其中不凡宣太后、吕后等涉及隐私的内容，对这些内容，司马迁多点到为止，并无细节描述，其唯独对赵姬，放大赵姬隐私的一面，实在难以理解。

作者：李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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