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势后的范雎{甲辰读史 之二十五}

根据《史记范睢蔡泽列传》记载：范睢（sui），又名范雎（ju）、张禄，是个大人物。他是秦昭王时期的相国，爵位应候。他是一位出色的政治家。其从魏国来到秦国后，提出了远交近攻的战略方案，帮助秦昭王逐步削弱“秦国四贵”势力、直至从宣太后、魏冉手中收回、夺回王权；在关乎秦国命运转折的秦赵“长平之战”中，提出使用反间计，迷惑赵孝成王以纸上谈兵的赵括替换掉战斗经经验丰富的大将廉颇，致秦胜赵败。同时，范睢报复性极强，利用权力，公报私仇，举荐私亲，触犯秦法，最终使自己走上不归路。我们不妨看看得势后的范雎种种表现。

01戏弄须贾

须贾是谁？他是怎么成为范睢仇人的？这要从范睢在魏国谋事时说起。按照《史记范睢蔡泽列传》、《战国策秦策三》记载：范睢是魏国人，有志向、有作为、抱负远大，他曾周游列国希图有国君接受自己的主张而有所作为，但没有成功，此后便在魏国中大夫须贾门下混事，职务也就是办事员角色。有一次，须贾为魏昭王出使到齐国办事，范睢也跟着去了。他们在齐国逗留了几个月，也没有什么结果。当时齐襄王看到范睢很有口才，就派专人给范睢送去了十斤黄金以及牛肉美酒之类的礼物，但范睢一再推辞不敢接受。须贾知道了这件事，认为范睢必是把魏国的秘密出卖给齐国了，所以才得到这种馈赠，于是他让范睢收下牛肉美酒之类的食品，而把黄金退了回去。

回到魏国后，须贾一直嫉恨范睢，就把这件事报告给魏国宰相。魏国的宰相是魏国公子魏齐。魏齐听了后大怒，不向范睢本人核实，就命令左右近臣用板子、荆条抽打范睢，打得范睢胁折齿断。当时范睢假装死去，魏齐就派人用席子把他卷了卷，扔在厕所里，又让上厕所宾客轮番往范睢身上撒尿，故意污辱他。看守有意放走范睢就向魏齐请示把席子里的死人扔掉算了。范睢因而得以逃脱。魏国人郑安平听说了这件事，于是就带着范睢一起逃跑，隐藏起来，范睢更改了姓名叫张禄。也就在这个时候，秦昭王派出使臣王稽到魏国。郑安平当差役，侍候王稽。王稽问他：“魏国有贤能的人士可愿跟我一起到西边去吗”？郑安平回答说：“我这里有位张禄先生，想求见您，谈谈天下大事。不过，他有仇人，不敢白天出来。”王稽说：“夜里你跟他一起来好了”。郑安平就在夜里带着张禄来拜见王稽。两个人的话还没谈完，王稽就发现范睢是个贤才，便约好见面时间带范睢和郑安平离开魏国来到秦国。

通过上述简短叙述，我们可以看到，范睢所遭遇的灭顶之灾，完全是由齐王爱惜人才引发，而魏国中大夫须贾则是告密者、魏公子魏齐是决策者实施者；他能够接触到秦国使者并来到秦国，恩人是魏国人郑安平和秦国使者王稽。范睢改名张禄于公元前270年、秦昭王37年来到秦国，被任命为客卿；公元前266年，秦昭王41年，范睢被任命为相国，封为应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正是这一年，他的复仇计划开始实施。为什么遭到范睢第一个复仇的人是魏国中大夫须贾？因为魏王并不知道秦国国相张禄就是范睢。这一年，魏王听到秦国将攻打魏国消息后，便派使者须贾到秦国讲和，须贾万万没想到，自己到秦国后所见到到的正是几年前的仇家范睢。范睢向秦昭王汇报后，不仅不接受魏国使者，还对须贾百般戏弄。范睢大摆宴席，请来所有诸侯国的使臣，同坐堂上，酒菜饭食摆设得非常丰盛。而让须贾坐在堂下，在须贾面前放了喂马饲料，又命令两个受过墨刑的犯人在两旁夹着，像马一样喂他吃饲料。中大夫须贾受尽范睢牲口般侮辱后离开秦国回国。

02逼杀魏齐

范睢当年在魏国受尽侮辱、九死一生的遭遇，责任完全在魏公子魏齐。此次须贾作为使者到秦国来，国事没有办成，不仅自己受到身为秦国国相范睢的报复侮辱，更要命的是须贾还接到了范睢的口头命令：“为我告魏王，急持魏齐头来！不然者，我且屠大梁”。须贾归，以告魏齐。魏齐恐，亡走赵，匿平原君所（引自《史记范睢蔡泽列传》）。意思是：范睢责令须贾：“你回去后给我告诉魏王，赶快把魏齐的脑袋拿来！不然的话，我就要屠平大梁。”须贾回到魏国，把情况告诉了魏齐，魏齐大为惊恐，便逃到了赵国，躲藏在赵平原君的家里。

因此事涉及到魏公子魏齐性命，魏国很难在短时间内办到。复仇心切的范睢也依仗秦强魏弱之势，催促魏国尽快落实。公元前265年、秦昭王42年，秦昭王将为范睢复仇、逼杀魏公子魏齐的事情上升为国家行动。秦昭王了解到魏公子魏齐藏匿到赵国平原君府上的情况后，就写信给平原君，将其骗至秦国，予以扣留，要求平原君交出魏齐的头颅。平原君是著名的战国七公子之一，他对秦昭王说：“显贵了还要交低贱的朋友，是为了不忘低贱时的情谊；豪富了还要交贫困的朋友，是为了不忘贫困时的友情。魏齐，是我的朋友，决不会把他交出来”。

看到难以说服平原君，秦昭王随即又给赵国国君赵孝成王写信说：“大王的弟弟在我秦国这里，而我相国范先生仇人魏齐就在平原君家里。大王派人赶快拿他的脑袋来；不然的话，我要发动军队攻打赵国，而且不把大王的弟弟放出函谷关”。赵孝成王看了信就派士兵包围了平原君的家宅，危急中，魏公子魏齐连夜从平原君家逃到赵国宰相虞卿府上。虞卿估计赵王不可能说服，就解下自己的相印，跟魏齐一起逃出赵国，打算通过大梁信陵君而投奔楚国。信陵君听到了这个消息，因害怕秦国找上门来而不予接见。至此，走投无路的魏公子魏齐刎颈自杀。赵王取了他的脑袋，派人送到秦国。秦昭王这才放平原君赵胜回到赵国。

在秦昭王、赵孝成王两国国君干预下，秦相范睢拿下仇人魏齐脑袋的复仇目标终于实现了。在此过程中，我们也看到了在朋友生死关头不同人的不同表现，如：赵国平原君明知魏齐在自己府上躲藏，但直接告诉秦昭王不予交出，刚直不阿；赵国丞相虞卿为救魏公子更是两肋插刀，直接解下相印，宁可不当丞相，也要为保护魏公子性命奔走运作；信陵君与两位赵国志士比较，就逊色多了。

03举荐私亲

范睢任秦国国相以后，在对须贾、魏齐予以公报私仇同时，还向秦昭王举荐在魏国受辱事件中冒着生命危险营救自己的恩人郑安平和欣赏、发现自己的秦国当朝谒者王稽。正是由于这两位贵人帮助，范睢才能逃过魏齐带给他的一大劫难，也才有在秦国更大舞台上施展自己远大政治抱负的机会。所以，对王稽和郑安平这两位恩人，范睢也忘不了利用相国公权力，予以回报、提携。

在赵国把魏齐人头送到秦国、范睢成功复仇以后，他又借机向秦昭王进言：“若不是王稽对秦国的忠诚，就不能把我带进函谷关；不是大王的贤能圣明，就不能使我如此显贵。如今我的官位做到了相国，爵位已经封到列候，可是王稽还仅是个谒者，这该不是他带我进关的本意吧”，委婉向秦昭王提出提携王稽的请求。于是，秦昭王便召见了王稽，任命他做河东郡守，谒者王稽的身价一下子连升数级，由公务员直接蹿升到省部级；紧接着，范睢又向秦昭王举荐曾保护过他的郑安平，昭王便任命郑安平为将军。委任状一颁发，范睢、王稽、郑安平等皆大欢喜。但因德不配位，两个人原本并不具备作大秦高官本领或天份，仅仅几年时间，就为范睢招致大祸：先是在长平之战以后，秦昭王派郑安平攻赵，被赵军包围，郑安平率两万多秦军投降赵国；两年后，王稽在河东郡守任上，因私通诸侯，被依法诛杀。

范睢怎么也没有想到，曾经有恩于自己的两大亲信---王稽、郑安平，竟是如此窝囊、废物、不争气。这样的结果，不单是自己颜面全无，更有悖于秦昭王对自己的信任。比此更严重的是，秦律规定：被举荐的官员犯了罪，举荐人也同样按被举荐官员的罪名治罪：“任人而所任不善者，各以其罪罪之”。按照这一规定，被举荐者王稽、郑安平都是犯重罪，死罪，举荐者范睢不但自己要杀头，还要诛杀其父、母、妻三族。如果真的按照这一律法执行，范睢可真要输惨了。后来，秦昭王恐怕伤害相国感情以及念及对秦国贡献，下令不得议论相国与郑安平事情，“有敢于议论的，一律按郑安平罪名治罪”。虽然秦王不治他的罪了，但作为一名政治家的范睢，在此打击面前，心情一天比一天懊丧。后来，燕人蔡泽任相国，范睢因病回到封地，于公元前255年抑郁病亡。

04 盛极而衰

日中而斜，月盈则亏。你站在桥上看风景，桥下的人也在看你。一个人受了欺凌，要复仇并没有错。只不过要看复仇者是一种怎样状态。如果范睢是一介平民，向须贾、魏齐等权势阶层复仇，即使失败了，在天下人看来，其行为也属不畏强暴的英雄；但是，当范睢在秦国相国位置上复仇，其即使胜利了，在天下人看来，其道义上也是失败者，因其属性是官报私仇；还有其举荐自己私亲、恩人王稽、郑安平，即是这两人胜任职位，你范睢也难逃以权谋私的嫌疑。范睢在人生顶峰、志得意满时候，一不小心将自己拖入死亡的泥淖，其原因是什么？是只顾自己高兴了，是只顾享受权力的快感了，只顾自己在桥上看风景了，看不到桥下哪些看自己的人了。

作者：李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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